XX日 XX月 2026年
那天，我们终于在首尔见面了。
他从釜山来，从没踏足这座城市。我从悉尼飞来，这是我第一次走进韩国。
街头人来人往，内心的期待快要从眼里溢出来，但我还是故作镇定地踩着步子，尽量不显得太笨拙。刚弄好的头发被风轻轻吹起，我搓了搓手，把深红的羊毛围巾又绕紧了一点，扯了扯毛衣的袖子，喇叭皮裤在路灯下微微反光。为了见他，我试着穿得更“正常”。
走到约定好的地方，我低头把手机对准衣服拍了一张，没敢露脸。
——到了，我去转转。
其实哪里也没去，就原地转了几圈。
屏幕上那三个省略号久久没动，以为自己不小心露脸了，点进去看看 —没有，也没有他的消息
我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盯着一群在搭乐器的年轻人。他们看起来像是学生，有些手忙脚乱地在调试。我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冲动：要不要上去搭个话？反正几天后我就离开，有什么好怕的。
我打开翻译器，站起身朝他们走去。
“你们要演奏吗？”
男孩愣了一下，一眼看出我是外国人，立刻掏出手机翻译，然后试着用英文问我是哪国人。
我笑了下，“English.”
他把手机递过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
——“是要演出的TT，但钢琴手临时来不了，可能要取消QAQ 欢迎来到韩国。”
看到最后一句“欢迎”，我笑得更真了些。
“那你们打算演什么？”
_____
“欸，” 我下意识说：“我会这首，要不要试试？虽然……可能有点烂。”
或许是因为我说的是英文，又是外国人，乐队的其他成员也兴奋起来，说可以试试，反正场地都租了。
有个女生走过来，笑着挽起我的手，叽里咕噜说了一串韩语。我听不懂，但语气不坏，大概是欢迎我加入。
我完全没注意到手机的震动。
演出前我们简单讨论了下，风格是偏爵士，需要即兴发挥，但还好，是熟悉的旋律。
“别紧张QAQ！”背着贝斯的女生拍了拍我背，又拿手机给我看她打的字。
“OKOK~”我笑着回应。
架子鼓敲了三下，大家一起进入状态。
比我想象中顺利很多。虽有卡顿，却也意外合拍。路人停下脚步拍照录像，我沉浸其中，几乎忘了时间。
我没看见，对街靠墙站着的那个男孩。他穿着黑色长风衣，白色围巾绕在脖子上，手里提着个袋子，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他站在人群后，看着我弹琴的样子，眼睛不曾移开。
演出结束，贝斯手把手机递给我。
“是神派来的天使吗kkk！”
刚拿过手机准备翻译回去，才发现屏幕上是一连串未接来电，还有他发来的Instagram消息。
完了，我迟到了。
“要不要再来一首？你会这首吗？”
他们翻出歌单，我摇头犹豫。明明应该走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一个低低的声音贴近我耳侧：
——“그녀는 나랑 데이트할 예정이야。”
（我本来想说“她和我约好了”，结果翻译成了“她要跟我约会”。）
我一转头，看见一个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
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有些防备。
他看着我，又看向乐队成员，说了几句韩语。接着，转回头看我，眼神认真：
“你跟他们说我们认识的啊，他们不信。”
“你是……？”
“？”他一脸无语地看着我，“你仔细看看我的脸。”
脸的确好看。但我一时真想不起来，直到我看见他手机界面上那个熟悉的游戏账号。
——是他。
我一愣，然后快速挽住他的胳膊，对乐队挤出一个抱歉的笑：“我朋友到了。”
我们拥抱、自拍、道别。手还搭着他的胳膊走出人群。我没有急着松开，他也没推开。
我的心跳比演出还要快。
“呃……” 他稍微发出了点声，
我终于松手，傻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刚才有点慌。”
“走吧，去餐厅。”我把手放背后，不停摩挲手指。
他突然伸手分开我不停缠绕的手指，轻声说：“别搓了，会痛。”
然后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见面礼，虽然你已经有了。”
我打开一看，是一条蓝绿色的围巾，上面织着细密的白色图案。
我笑着换下自己的，贴着脸说：“谢谢，我很喜欢。”
“别现在戴，还没洗。”他说着伸手取下刚系上的围巾，自己帮我重新把他那条围好。
他的脸很近，近到我几乎不敢抬头。
“...好。”
我想收下他给的围巾，他却利索地把我的叠好放进袋子，又提在手上。
“我自己拿吧。”我有些警觉。是想偷我东西吗？
他看出了我的疑虑，笑着把袋子递给我：“才不偷这种东西好吗。”
我没忍住笑了几声。然后我们就这样边走边聊，聊着首尔、聊着旅途，也聊着那些屏幕后的日夜。
这场终于见面的旅程，好像比我想象中还要温柔。
到了目的地，是一家灯光昏暗却温柔的餐厅，舞台上有一个小乐团正低声吟唱，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漂浮，像是在轻轻拥抱夜晚。圆桌错落地摆在空间里，留出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能是之前聊过几句，彼此稍微放开了一点。我一坐下，也就那一瞬间的事，不小心犯了平常的坏习惯，腿自然地叉开。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很自然地用自己的腿夹住了我的。
“裙子。”他说得轻，却低得让我一瞬间不敢抬头。
“啊，噢索力。”我人忙不迭地坐直身体，手忙脚乱地翻起菜单。“我平时不是这样的……”
“是吗，kk。”他笑了一下，腿缩了回去，脱下外套。里面穿的是贴身的针织衫，把他的身形轮廓勾勒得干干净净。年上的魅力，也许就在这种不动声色中。
“看看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我翻着菜单，嘴却先动了：“明明还在上大学，装什么大人kk。”
“那你请？”
“不要kk。”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你的。见面礼，刚才太高兴了，忘记给你了。”
他却毫不犹豫地摊开手掌，等着我放到他掌心。
“GXLCY的耳环……”他低声念着。我记得他之前提过喜欢这个牌子，但没想到他会真的喜欢到这种程度。
“有那么喜欢吗hh。”我佯装镇定继续翻菜单，掩饰内心那点飞快的小雀跃。“感激我吧，我要吃……”
我还没说完，就瞥见他已经在拆自己的耳环。
“喂...”我赶紧伸手去拦他，“你自己也说了新的东西脏，这个还没消毒，别搞发炎了。”
他盯着我看，眼睛很亮也很清楚，像真的在认真看一个人。眉骨挺得有些明显，泪沟也浅浅的，五官其实不算特别精致，但就是很顺眼，很让人安心的那种好看。
他嘴里还嘟囔着：“可是我真的好喜欢。”
“等一下。”我举手叫服务员要了张酒精湿巾，“给你。”
“你帮我。”
“哦？”
“你帮我戴。”
面对这个大我三岁的家伙突然使的小伎俩，我本该觉得油腻才对。但偏偏是他，我就没法拒绝。
“……太远了。”我嘴上说着，眼神却已经落到他耳朵上。
“那我走过来，蹲下来你帮我戴。”他说着就要起身。
“停，我过来。”我起身走到他身边，小心地摘下他原本的耳环。指尖碰到他的耳垂那一刻，我下意识抖了一下，不知道是我的手太冷，还是他脸太热。
消毒，戴上新的耳环，动作小心得像在对待玻璃做工艺。准备走向另一边的时候，指尖不小心擦过他颈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啊，对…对不起。”他马上抬手捂住后颈。
我赶紧戴完另一边，回到自己位子。“喜欢吗？”我一边假装认真看菜单，一边用余光偷瞄他。
“嗯。”他轻轻拨了一下耳环，“赶紧点菜吧。”
晚餐很好吃，乐队演奏也温柔动人。我吃饭总是规规矩矩地咽下食物再讲话，生怕自己失礼。可我还是讲太多了。但他全程没看手机，没移开视线，只是一边吃饭一边静静听着，还时不时点点头。
一直到这会儿我才意识到，这场对话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心里突然就有点说不清的难受。
“啊…总感觉我讲好多话。”我自嘲地笑着，低头看着盘子，能感受到耳尖有点发热。
“没有。”他咽下口中的意面，“我喜欢听。”
我还是没敢看他的眼睛，继续用叉子卷那几乎没动过的意面。
“是吗哈哈…感觉都是我在说。”
“有种在听回忆录的感觉。毕竟当兵后，就没怎么出去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落进水面。我没说话，只是继续卷着意面。是把我当小孩吗，长辈和后辈的交流吗这是。
“怎么了，突然这样？”他伸手到我手肘边敲了敲桌子，“为什么不看我了？”
“总感觉你把我当小孩。“我用手撑着头看着地上那袋礼物，”...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突然一副脸闯进了我的视野，他蹲在我的右手边，抬起侧头看着我，那么大个人却缩了起来，手放在膝盖上。
“一个人怎样？” 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的
我慌忙坐直，看向别处。“没有...吃饭吧，别蹲着了。”
他站起来，伴着关节轻响的咔咔声，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没事吧？”
“没事。”他回到座位，语气依旧温和。“比起我的故事，我更想听你的。如果你真的想听，我下次带相册来。”
他低头继续吃饭，像是不经意地补了一句：“而且，从去年开始，我就没有再把你当小孩了。”
“啊…嗯……”我依旧没敢看他，埋头吃饭。
“继续说吧，刚才不是说到去日本那次逛街吗？”
“啊对，那天……”
一切又回到了刚开始那样，安安静静地讲述着各自的回忆。
付钱的时候，我坚持要AA，可还是没拗过他。
“下次我来吧。”我轻轻整理了一下衣服。
“下次？”他穿上大衣，手掌落在我手肘后方轻轻地扶了一下，像是怕我跌倒一样自然。
也许是已经丢了不少脸，我也不装了，“那就别见了？kk”
他忽然拉住我的围巾，把我轻轻扯到街边角落，手指抓着围巾的尾端。
“不是的，下次是什么时候？我会留到下周日，你周六回去吧？要不要逛逛商场？要不要买衣服？或者买点伴手礼也行……”
他那一身全黑的穿着高大又冷感，可嘴巴却叽里呱啦的，让人忍不住想笑。
“kkk 好呀。不过我要把一整个礼拜都给你吗？”
他低头看着地上，声音小得像刚出生的猫：“……可以吗？”
我的心轻轻一跳。我脱下手套，十指相扣地握住他冰凉的手，拉到我们胸口中间，直到他看向我的时候
“好呀，那我这周就属于你了。”
他没说话，只是嘴角一直在微微地抽动，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
我不知道那一掌汗是谁的，但他的声音微颤，我的心也是。
—————————————————————————————————————————————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